兩只羊正走在去賣場的路上。羊A知道，他們一旦被賣，生命的終點就是在冷凍廠的屠宰車間。但羊B并不知道他們的命運。兩山之間的土路上，他們跟一群羊一起被趕向前去。
　　
　　知道羊群走向死亡的羊A說：“我想，太陽從來沒有這么暖過，天空從來沒有這么晴朗過。”不知道羊群正在走向死亡的羊B說：“你瘋了！天這么熱，塵土這么多，這一身毛重得令我難受極了。在烈日下走太辛苦，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到目的地。”
　　
　　羊A說：“山上的草鮮嫩多汁，天上沒有一只鷹。”羊B說：“你的眼睛被什么蒙住了？天上有三只鷹在盤旋，隨時有可能俯沖下來攻擊我們。”
　　
　　他們繼續向前走，羊B走得磕磕碰碰。他說：“我感到很累。不知道還要走多遠。”羊A的步子輕盈敏捷，他說：“我仍然在想，今天是我所知道的最奇妙的一天。我不覺得有多熱，也沒覺得灰塵很多，也不覺得沙粒和石頭讓我行走困難，讓我一輩子這樣在山路上走我也不會感到累、餓和渴。”
　　
　　羊B生氣地問：“你腦子怎么了？天這么熱，塵土這么多，不如早點到賣場上去。我知道，如果我們被賣，就會被趕到車上，運到冷凍廠的屠宰車間。”但是，他好像在安慰自己，“這種情況不大可能發生。我們羊是不會死的，那些認為會死的想法只是幻覺，你說是嗎？”
　　
　　正說著，他們走到位于一段銹跡斑斑的鐵路旁邊的賣場了。火車在那里等著，車廂里都是羊糞和牛糞。羊們被趕進火車車廂里。羊B靠在車廂壁上，對羊A說：“你說得對，山從來沒那么綠，太陽從來沒那么暖，我要快樂地在這車廂里待著，快樂地過生命的最后幾天。”
　　
　　羊A沒有回答，他看到死亡正在迫近。他放棄斗爭，靜靜躺在車廂一角。當車廂到達目的地時，屠宰工人們看到羊A靜靜躺在那里，以為他快死了，他們說：“我們不要死羊。”他們把羊A抬出來，放在鐵路邊。在工人們忙著把那些羊從車廂里轉移到屠宰車間的時候，羊A恢復了力量，沿著鐵路線跑離了冷凍廠，跑到另一條路上。他看到另一群羊，趁趕羊的人不注意，溜進那群羊里。
　　
　　羊A這時感到累了，跟他的新同伴說：“太陽真熱，陽光快要把我烤焦了。”他的新同伴奇怪地看他一眼，說：“我覺得太陽從來沒有這么暖，草從來沒有這么綠，天上沒有一只鷹。”羊A心領神會，問道：“你們是去賣場，然后要被送到冷凍廠的屠宰車間？”
　　
　　他的同伴問：“你怎么猜出來的？”
　　
　　羊A回答：“我知道口令，我知道自己逃不脫，但我不知道該想山是綠油油的還是光禿禿的，不知道該說天上有鷹還是沒有鷹。所以，在我有生之日，我將不再說話。我將不斷地走在路上。”
　　
　　真的如羊A所說，他一次又一次地逃離了冷凍廠，一次又一次地溜進去冷凍廠屠宰車間的羊群里。今天他還活著，如果你在羊群里看到他，根據他謙卑、慌亂的眼神就能把他認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