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看著地上的尸體，說：“這不是考林斯嗎？”
　　
　　偵探列延跪在尸體旁，點點頭說：“是的，哈爾。一定有人仇恨她，勒死她已經夠殘忍了，臉上還被抽打成這個樣子。昨天，她還是城中最紅的模特兒，今天卻成了一具被鞭的死尸。”
　　
　　列延站起身，雙手插在兜中，在房間里踱著步。他減小步幅，觀察房間里的一切，皺緊眉頭沉默著。然后，他向緊張地在門廳里徘徊的住宅經理招呼了一下，利落地對那人說著什么，那人不停地搖著頭。
　　
　　“我已經問過看門人和其他人員。”經理說，“他們都告訴我，除了油漆工外，昨天一天沒人進過考林斯小姐的住宅。他們剛一離開，考林斯小姐就回到家里。那時大約7點。今天早上8點左右，我們的一名女傭進入房間例行清掃時，從房間里給我打了電話。她顯得有點歇斯底里，于是我趕忙來到這里，就發現了……”說到這，他把話剎住，向尸體點點頭。
　　
　　“我不想承認這種可能性，列延偵探。”他繼續說，“特別是在我自己的住宅樓里。但是如果有人熟悉這兒的道路，從服務通道沿后面樓梯悄然而上并不困難。”
　　
　　“可是……”他停頓了一下，看著偵探，似乎要沒完沒了地說下去，列延一揮手止住了他：“謝謝你，約翰遜先生，需要時我再和你聯系。”說完，他又轉身對一個便衣說：“墨菲，這兒就這樣了。讓伙計們把尸體裹起來。這兒留一個人，我說撤時再撤。”
　　
　　列延拉住我的手臂說：“明天早上10點咱們在總部見面，哈爾。我和伙計們還要例行一些辦案手續。有三個人需要提審一下，根據目前所了解的情況，其中必定有一個是兇手。如果我判斷有誤，案子會非常棘手；如果我判斷正確，案子辦起來很簡單。”
　　
　　他拍拍我的胸脯，強調說：“沒有搶劫或企圖強奸的跡象，也沒有狂躁病的證據，暴力和死亡卻發生在這兒。我認為，這一切意味著兇手是她非常熟悉的人。”
　　
　　第二天，坐在警察總部列延的辦公桌旁，我想著他說的“辦起來很簡單”那句話，把情況又回憶了一下：考林斯，著名的封面女郎，上周六晚上8點在自己的住宅中被人勒死。房中沒有人員進出的痕跡，沒有被盜痕跡。想到這兒，我搖搖頭，把心里話說出來：“列延，事到今日，你仍然認為辦起來很簡單嗎？我看不那么簡單。”
　　
　　列延咧嘴笑笑，說：“那是因為你是一個作家，哈爾。你們這種人總喜歡把事情往復雜方面考慮。用你們的行話說，叫什么來著？啊，對了，叫做把水攪渾，讓誰也看不清楚水底的情況。而我則是以警察的思路分析問題，先搜索一系列事實，再看事情的脈絡走向。”
　　
　　他燃著一支煙，吸了一陣子，繼續說：“不要按偵探小說去考慮，哈爾。我們不妨這樣來考慮一下：兇手一定是個男子，與考林斯小姐有著某些方面的聯系。干這種事的沒有女人，從考林斯遭到毆打的情況來看也不可能是女人干的。所以我們就把平時與她有聯系的幾個人找了出來。有三個是固定的常客，其中一個在法國訪問有半年的時間，他是周六晚上7點整乘飛機從巴黎回來的。這個人好像可以排除，但我們還是把他召來了。我們不忽略任何一個人，或者任何一件事。這三個人現在都在外面，我準備一個一個地與他們交談，談完后，如果咱們不能按計劃釣上魚來，那將會使我奇怪的。”說著，他對一個穿制服的人命令道：“把阿諾德帶進來。”
　　
　　列延在進來的年輕人身上打量了一陣之后，問道：“周六晚上8點至9點之間你在什么地方？”
　　
　　阿諾德想了一會兒回答說：“那時我在斯蒼克斯俱樂部，和我父親一起。”一個便衣向列延點點頭表示確認。
　　
　　接著，列延訊問了一系列明顯不相干的問題，諸如住房及家具情況。在某一個問題上我剛想發問，他突然按住我的手臂，示意我保持沉默。
　　
　　阿諾德順暢地回答了所有的訊問，列延很滿意，讓其他警官放了他。
　　
　　第二個進來的叫湯姆生，他頭發沙黃，身材魁梧，被帶了進來后，就坐到列延面前。
　　
　　我俯身向前。這么一個人，聲音柔和，衣著講究，給我的感覺是，如此健壯的體魄使我本能地認為，只要他覺得有必要就一定能行兇。
　　
　　列延的第一個問題和訊問阿諾德時的一樣。湯姆生滿不在乎地說：“那個時候我在中央公園散步。”
　　
　　“有人和你在一起或者有人能作證嗎？”列延問。
　　
　　湯姆生搖搖頭，列延便詳細地訊問了死者房內的情況。湯姆生逐漸地不耐煩起來，他說：“上星期我沒有去過那兒，警官。但上周以前我去得很頻繁，我只記得考林斯房內的墻壁是灰色的，家具是栗色的，窗簾可能也是栗色的。我記得不太確切，我沒到那兒去看過家具。”
　　
　　我很驚訝地發現在他最后的陳述中有一絲悲傷。
　　
　　列延分析著筆記，抬起頭說：“現在你可以走了，湯姆生。不要有離開這個城市的念頭，等著我再和你聯系。”
　　
　　湯姆生輕輕地點點頭，離開了辦公室。列延示意一個便衣趕快跟蹤了出去。
　　
　　第三位是阿莫斯，他被帶了進來，也是坐在列延面前。他有著灰色的鬢角，刀刻似的面龐，一副忠厚老實相。
　　
　　“列延先生，在你談到的那個時間段里，我要么在拉瓜底亞機場，要么在去飯店的出租車上，我7點入住，你知道的，我剛從巴黎回來，行李來遲了一些。”
　　
　　列延心不在焉地點點頭，然后開始關于房間情況的無休止的訊問。
　　
　　“真的，警官。”阿莫斯說著，第一次表現出了不安的情緒，“我半年來一直沒進過那間房子，我承認我曾向考林斯小姐獻過幾次殷勤，像其他人一樣，我迷戀于她那無可置疑的可愛，像我這樣的人，美麗遠不如可愛重要。我欣賞一個女人的品位，也同樣欣賞她的美貌。”
　　
　　“欣賞她的品位？”列延眼睛稍稍一瞇，這樣問道。
　　
　　“是的。”阿莫斯回答之后繼續自信地說，“為什么不呢？事實上我在去巴黎之前就已割斷了與考林斯小姐的關系，她不屬于我欣賞的類型。你想想吧，在那么可怕的深綠色墻壁間放進栗色的家具，掛上栗色的窗簾。”他的薄嘴唇一撇，表示出厭惡。
　　
　　“阿莫斯，你最好找個律師。”列延果斷地說，“我先預定你是兇手。”
　　
　　阿莫斯的嘴巴顫抖著張成圓形，看起來像受到了極大的打擊。
　　
　　“事實是這樣的。”列延接著說，“你在巴黎時有人傳去消息，考林斯與湯姆生、阿諾德有了交往，可能還有其他人。這個消息使你怒火中燒，你認為她只能與你私下約會。”
　　
　　阿莫斯俯身向前做出防范狀，眼角露出緊張的細紋。
　　
　　“是的。”列延繼續說下去，“我們已經調查了你的通訊情況，也調查了她的。她與你意見不合，她保留自己與任何自己喜歡的人進行約會的權利。當你在海外不能解決這一糾紛的時候，你飛了回來，乘出租車來到她的家中。順便告訴你，我們已經找到了出租車司機。你通過服務臺，從后面樓梯上去，利用考林斯小姐很久以前給你的鑰匙打開門。你進入房間，見到她后繼續爭執。當她決意要與其他人繼續約會時，你失去了自控，開始毆打她并且勒死了她。”
　　
　　“你一點兒證據也沒有！”阿莫斯大叫道，“全是推測。你所講的誰都能套上。星期六夜里我根本沒有到過她的住宅周圍。”“但是，”列延冷冷地凝視著滿臉是汗的阿莫斯，“我推測出了你作案的方法，你告訴了我誰是作案人。”
　　
　　“我？”阿莫斯喘著粗氣。
　　
　　“你說得太多了。”列延用有力的手指指著他說，“在你去法國訪問之前，考林斯小姐總是讓裝飾公司來給她裝飾房間。她把墻壁漆成灰色的、家具和窗簾都是栗色的，后來，她想換換顏色，也就是在你從巴黎飛回來殺害她的當天，才把墻壁漆成深綠色，舊的栗色家具和窗簾還沒有換，新配顏色的家具準備今天搬進去。所以，其他被訊問者都只記得墻是灰色的，而你卻說出了墻的顏色，因為這種顏色使你發怒，你不得不談到它。一談到它，你就正好把自己放到了兇殺之夜的現場了。”
　　
　　我看著阿莫斯被帶了出去，然后轉向列延。
　　
　　“告訴你，哈爾。”列延干巴巴地說道，“我說過，這個案子辦起來很簡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