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的饋贈-人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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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蕊是在出生的當天被遺棄的,因為她患有嚴重的先天性疾病。
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做腎移植,而且,移植到兒童的腎臟會更好。
了解這個信息的那天下午,我的心情很沉重。我的第一反應并不是能不能找到腎源,而是,小蕊要活下去就必然有另一個孩子失去生命,這讓我不能心安理得地祈禱腎源快點到來。
在大多數情況下,我并不想用道德去衡量這件事,就像人類需要吃肉一樣,器官移植也是要犧牲一方才能換來另一方的生存,我只將此看作命運。
于是我一邊陪伴小蕊成長,一邊等待腎源的到來。不知道是幸運還是她的腎并不難配對,在我們登記資料3個月后就找到了合適的腎源。醫院打電話通知,讓我們做好準備,如果那邊家屬同意捐獻,小蕊馬上就可以進行腎移植。
我們耐心地等待著,等待的時候,我們都是矛盾的。等待意味著什么?意味著我們在等待對方死亡,這樣小蕊才可能得救。可對方也是個孩子,也許是一個和小蕊一樣可愛的小女孩,她有父母,她的父母也和我們一樣,希望她活下去。
然而,最終的結果是,對方已死亡,但是家屬堅決不同意捐獻。
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,我和幾個保育員阿姨坐在居室里面沉默著,其他孩子在我們身邊嬉笑玩耍,我懷里抱著已經熟睡的小蕊,心里很遺憾。并不是單純地為小蕊遺憾,而是,之前我的愧疚來源于必須要二選一的痛苦,可是現在那個孩子沒有得救,小蕊也失去了希望。
“沒事,小蕊的病情比較穩定,我們還有機會,一定會有人愿意捐獻的。”保育員阿姨看出了我的憂傷,安慰我。
我點點頭。我也相信會有,于是我拋開一切思緒,繼續等待。
小蕊的身體很虛弱,一天中有半天需要靠呼吸機來維持,近一年來情況越來越嚴重。她能說的話不多,但總是喜歡緊緊地抓著我。我才知道,她身體雖然虛弱,小手卻那么有力。如果沒有腎源,她自己的腎恐怕撐不了幾年。她知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呢?她知不知道自己的狀況呢?
她很少哭,似乎她并不想給別人帶來麻煩。平時,她總是笑,我不忙的時候抱著她,她笑;我忙的時候把她放下,她也不哭,似乎她早已準備好面對這樣的人生了。
其間,又有一例腎源匹配上,但和上次一樣,家屬不同意捐獻。
在她3歲的一天,腎衰竭出現了,比我們預計的更早些。醫生說還可以維持半年到9個月,如果可以在她的腎徹底衰竭之前找到與之匹配而且愿意捐獻的腎源,她就還有希望。
我們加大了腎源搜索的范圍,向更多的資源處發出消息,希望腎源早日到來。同時,我們不得不面對另外一個現實:找到腎源并不等于可以移植。
日子又過了3個月,我們獲得消息,又有了合適的腎源。
這次大家都沒有過早地欣喜,因為我們知道,家屬這一關并不那么容易過。我們只能讓醫院來調解和談判,因為捐獻前雙方不可以見面。
前幾次,我們都沒有過多的要求,因為我們知道家屬和醫院都已經盡力了,可是,這一次,可能是小蕊最后的機會。所以,福利院的院長親自去請求醫院的院長,希望他們在談判中多加努力。
雖然我們不可能知道談判的過程,但是我們相信醫院已經盡力。談判很多次,但是家屬的態度非常堅決,不同意捐獻。
很遺憾。
我可以理解家屬。是啊,我相信,如果有一天科學技術可以做到保存一個活體器官長達幾個月,一定會有家屬愿意捐獻的。但是,在他們的孩子剛剛去世的時候,你跑過去告訴他們,把你孩子的腎捐給我們吧,我們的孩子很需要它,大多數父母是無法答應的。
我開始感到害怕。
離醫生估算的那個時間越來越近,是否還有下一例腎源,不得而知;縱使找到腎源,家屬是否愿意捐獻,我們更是沒有把握。這個時候,我不得不開始想到死亡。從小蕊一出生,我們就著手尋找腎源,3年了,老天真的會眷顧這個孩子,讓她在最后一刻獲得腎源,移植成功嗎?
如果是在電視劇中,到這里,一定會是在最后關頭,小蕊獲救了。
可惜,不是。
是的,小蕊最終沒有等到,她走了。在一個寒冬的清晨,她身上插滿管子,平靜地閉上了眼睛。
其實,此前的幾天,我們已接到病危通知書,很多阿姨、工作人員、志愿者都守在ICU(重癥監護室)門口,等待著奇跡,等待著腎源從天而降。盡管在這個時候,根據我的醫學知識,我知道,即便有腎源,她也未必能夠做手術,但是,內心還是期盼著奇跡可以降臨在這個只有3歲的孩子身上。
然而并沒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