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。兒-情感
認識月兒已有好幾年了。
我所在的區工會針對下崗工人開展扶貧工作,我的扶貧對象是一個丈夫因工傷癱瘓在床,妻子患有嚴重的心功能衰竭,一個小女兒正上小學,家庭收入低于本市最低生活保障線的家庭。
一次去走訪,走到最后一家,看到一個小姑娘趴在一個舊式方凳上寫作業,她亮亮的眼睛,整齊的瓦瓦沿,緊抿著嘴唇,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工會領導與屋主人談完話我才知道這就是我們定向捐助的對象。走訪的人們退出去后,我留了下來。
“你一直在凳子上學習嗎?”我問。
“是的。從一上學就這樣。”她回答,語氣平淡,把我的不解和驚訝輕輕地揉化了。
談話中,我知道了她叫月兒,10歲,在學校擔任少先隊大隊長。她5歲時就學會了洗涮做飯,當媽媽發病住院時,小姑娘就要兩頭跑著照顧臥床的父親和醫院里的母親。
我看到她的文具盒里有五六個各式樣的鉛筆頭時,她說:“這些都是同學扔了我撿來的,還能用很長時間呢。我兩個學期沒買鉛筆了。”她說話的語氣有了一絲絲成熟驕傲的氣息。
過了幾天,我買了一扎中華牌鉛筆去了她家,沒上樓就碰見了月兒,我將鉛筆遞給她,她只說了一句話:“謝謝伯伯。”我又說了很多鼓勵、鞭策的大道理,她沒再回話。
回到單位我把月兒家的情況告訴了同事們,大家唏噓不已,說沒想到都小康社會了,身邊居然還有吃不飽飯的家庭。我安排辦公室的同事,今后年節發福利,拿出一份給月兒家送去。
中秋節、元旦過去了,春節又快到了,人們開始忙忙碌碌地準備年貨。我突然接到一個電話,一昕竟然是月兒打來的。她上來就說:“我不喜歡你們單位那些叔叔阿姨的憐憫。”
經查問,所里七八個年輕的同事這兩個節日前都去月兒家了,光月餅就送去七八盒,獼猴桃、花生油、干果等一送就是五六份。我隱隱感覺到了月兒受傷的自尊與率直的倔強勁兒。
一個很偶然的機會,我碰到月兒學校的大隊輔導員,問起月兒的情況。這位老師說,月兒很要強,從不喊苦喊難,學習成績在全校拔尖,而且不偏科,家庭特別困難還力所能及地幫助其他同學。十幾歲的孩子不僅會洗衣做飯還會剪裁自己的衣服,你信嗎?
我信。窮人的孩子早當家,困難的家庭迫使孩子早成熟……
記得是第三年秋天一個周六,我到棉紡廠宿舍調查一件事,辦完事點了,順便拐到月兒家坐了坐,與她父親談了談工傷善后處理的情況。她父母非要留我吃午飯。月兒放學回來了,知道我同意留下吃飯,高興地扎起圍裙哼著歌曲,麻利地開始做飯,媽媽在一旁為她做助手。
不一會兒,兩個燉萊和一個炒辣椒就端上來了,一小盤白菜葉、香菜根、蘿卜皮腌的清脆咸菜拌在一起,幾滴香油亮閃閃地在菜葉上滾動著,特別誘人食欲。我不知不覺把一大海碗苞米面粥和一個大饅頭吃完了。月兒媽媽講這小咸菜腌了一大缸呢,都是我和月兒去菜市場撿來洗凈了腌的,你愿意吃帶些回去……
三年的定向扶貧結束了。據工會的人講,現在低保家庭統一由政府安排社區負責,有了基本保障,但我卻與月兒家有了一種扯不斷的聯系,逢年過節我還要過去看望一下。有一次,一位記者朋友送給我一張書城的購書卡,我把它給了月兒。她高興極了,沒多久,她就把買的書籍列了一個目錄告訴我,并陸陸續續送來了讀后感。后來月兒過生日我也只是送她一本書,記得第一次是成語辭典,第二次是英漢大辭典……最奢侈的是送她一部mp3,那是一個香港客戶給我的,為叫她接受,真費了不少口舌。
月兒中考前夕,我去她家,她還是在那個方木凳上復習功課。見她手上握著的又是一支套著白紙卷的鉛筆頭,一問竟是我五六年前送的那扎鉛筆中的一支,我的眼角酸酸地濕潤了,心里微微地顫栗了起來。我說:“月兒,等你考上大學,伯伯負責你上學的全部費用。”我相信,月兒肯定能考上一流的大學,不管月兒將來從事什么職業,她的人生色彩都會是鮮艷的,在這樣困苦的家庭環境里,養成了自強不息、堅韌不拔且能抵御各種世俗誘惑的品質,世上還有什么困難不能克服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