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隱于市的聰明人-成長
哈佛的燕京圖書館前臺有一位圖書管理員,日本人,大叔,大約有五十歲出頭了。英文并不怎么好,但是為人很和善,下雨天總是非常仔細地拿出圖書館的防雨塑料袋,幫忙把你要借的書仔仔細細地裝起來,像禮物一樣。有時候碰到英文不好的中國學生或學者有問題,他會點頭哈腰地讓你等一下,然后去找個說中文的同事來幫忙。
美國校園里頗有一些這樣的staff,四五十歲上下,做普通的行政工作。很難判斷他們從前的事業軌跡,但是大家也都看起來過得不錯,對學生客客氣氣,盡職盡責。
后來偶爾的一個機會,有人告訴我,這位日本大叔,乃是哈佛神學院THD畢業,然而THD這個學位實在找不到工作,他便做了圖書管理員。
THD的全稱是DoctorofTheology。這個學位有兩個重要特點,第一是念起來十分漫長,經常要十四五年才能畢業,第二是極難找工作,畢業如果不是碰巧可以找到一個教職,往往就只能轉行低就。
為什么要十四五年呢?因為要研習宗教先得有語言的敲門磚,以舊約學者為例,至少得學希伯來文,也許還要學亞蘭文,巴比倫文。為了能看懂后世的文獻,拉丁文希臘文德文法文這些肯定要懂一兩門。把這些都學會了,恭喜你,你開始可以從頭研究那些浩如煙海的古文獻了。
可是這樣殫精竭慮地做了十幾年學問,到了40歲畢業了,還是可能只能做一個圖書管理員。這在唯身份地位收入論成功的人那里,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。
還是一個日本人。村上春樹的《1Q84》里的男主人公天吾曾經剖白說,他本來可以謀得更好的職業,但是為了有更多業余時間進行寫作,就選擇做了補習班的數學老師。
我記得當時看到這一段的時候,覺得自己很喜歡這個主人公。
這世上有很多聰明人選擇大隱隱于市,也有很多資質一般的人堅持走在通向功成名就的那條路上。這兩種選擇無論怎樣都是殊途,但非得給它加上個價值判斷,我覺得是過了。就好比燕京圖書館的圖書管理員先生,你可以說他的境遇可嘆,但誰知道他沒有享受過那十四五年的博士生涯,以及現今在書本中波瀾不驚的日子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