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詩經(jīng)》里的魚意象

　　魚在《詩經(jīng)》中較為引人注目，全書大約記載了14種魚，“魚”字出現(xiàn)了26次。魚在《詩經(jīng)》中是一個典型的原型意象，它的內(nèi)涵更呈多樣性。

　　在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《詩經(jīng)》中，魚意象較為引人注目。從魚的種類看，《詩經(jīng)》中大概有23首詩涉及到了魚，并記載了大約14種魚：魴、鰥、鱮、鱒、鲿、鯊、鱧、鰋、鯉、嘉魚、鳣、鮪、鰷、鱉等;從出現(xiàn)次數(shù)看，“魚”字在詩中出現(xiàn)了26次，除了1次表示馬的名稱(《魯頌·駉》)、1次表示漁網(wǎng)(《邶風(fēng)·新臺》)外，其余24次都是指生活在水中的魚;而不同名稱的魚如上文所說的魴、鰥等在詩中共出現(xiàn)了35次。我們可以看到魚在《詩經(jīng)》中是一個典型的原型意象，它的內(nèi)涵更呈多樣性，下面我們對此進(jìn)行淺析。

　　一、富裕豐收的象征

　　在遠(yuǎn)古社會，生產(chǎn)力低下，生存環(huán)境惡劣，人們?yōu)榱松妫蠖噙x擇臨水而居。相較于打獵，捕魚危險性較低，且魚的繁殖能力強(qiáng)大，數(shù)量總類眾多。并且有魚就暗示有水，對于農(nóng)業(yè)文明來說，水是生命之源，有水才利于農(nóng)作物的生長，因此不難理解古人把魚的豐富等同于食物的充足，把它當(dāng)成富裕豐收的象征。

　　《小雅·魚麗》一詩，盛贊宴享時的酒肴，表現(xiàn)了主人待客殷勤，賓主共同歡樂的情景。在這樣喜氣洋洋的場景中，菜肴之豐富可想而知，可詩中除了酒外，極寫魚的豐富。前三章不厭其詳?shù)靥岬谨暋Ⅴ?、魴、鱧、鰋、鯉六種魚，令人感受到食物的豐盛。

　　陳子展先生曾說：“遠(yuǎn)在舊石器下期，中石器初期，人類已知摩擦取火，而以漁獵為生，直至發(fā)生宗教，相信死后生活，可有專用魚類獻(xiàn)祭之原始儀式，進(jìn)入奴隸社會，此尚作為一種正式祭典，不過可視為原始氏族社會舊俗之殘余而已?！稘摗吩姴环烈暈閿z取此一歷史之小影也。”[1]《周頌·潛》是專用魚類為供品的祭祀詩，“猗與漆沮，潛有多魚。有鳣有鮪，鰷鲿鰋鯉。以享以祀，以介景福。”從魚的數(shù)量之多、品種之繁以及人們對魚類品種的熟知，可以看出當(dāng)時漁業(yè)的發(fā)展?fàn)顩r。“以(魚)享以(魚)祀，以介景福”是飲水思源、祈求福佑的祭祀行動。如果將魚換成其他的祭品，會損害祭祀的意蘊(yùn)，而富裕豐收的意味也便蕩然無存。

　　二、婚姻或配偶的象征

　　魚作為一種尋常可見的.動物，由于它們與人類生活關(guān)系太密切，不自覺地被染上了人類生活印記，具有獨(dú)特的文化意味。

　　對于魚的研究，聞一多先生從民俗學(xué)、文化人類學(xué)的角度，在《神話與詩·說魚》中指出：“魚是匹偶的隱語，打魚、釣魚等行為是求偶的隱語。”[2]他更一步探源：“為什么要用魚來象征配偶呢?這除了它的繁殖功能，似乎沒有更好的解釋，大家都知道，在原始的觀念里，婚姻是人生第一大事，而傳種是婚姻的唯一目的，這在我國古代的禮俗中表現(xiàn)得非常清楚，不必贅述。種族的繁殖既如此被重視，而魚是繁殖力最強(qiáng)的一種生物，所以在古代，把一個人比作魚，在某一意義上，差不多就等于恭維他是最好的人，而在青年男女間，若稱其對方為魚，那就等于說：‘你是我最理想的配偶!’” [3]孫作云先生的說法類似聞一多先生，《<詩經(jīng)>戀歌發(fā)微》以民俗學(xué)的視角來分析魚意象的隱意：“因?yàn)楣糯信诖禾炀蹠?、在水邊祓禊唱歌，即景生情，因物見志，所以在詩中往往用釣魚、食魚來象征戀愛，尋致成為一種專門性的隱語。”[4]

　　《齊風(fēng)·敝笱》一詩，朱熹《詩集傳》：“齊人以敝笱有能治大魚，比魯莊公不防閑文姜，如歸齊而從之者眾也.” [5]“敝笱在梁”作為各章的起興，意味深刻。魚簍擺在魚梁上，本意是要捕魚，可是簍是如此地敝破，小魚、大魚，各種各樣的魚都能輕松自如游過，那形同虛設(shè)的“敝笱”就根本不起作用。聞一多說：“敝笱象征沒有節(jié)操的女性，唯唯然自由進(jìn)出的各色魚類象征她所接觸的眾男子。”[6]在此，我們可以看出“魚”象征匹偶。

　　聞一多在 《高唐神女傳說之分析》 中又說：“以烹魚或吃魚喻合歡或結(jié)配。”[7]《衛(wèi)風(fēng)·碩人》寫莊姜初嫁的盛況，最后一章連用擬聲擬態(tài)的疊詞，對魚加以歌詠：“河水洋洋，北流活活。施罛濊濊，鱣鮪發(fā)發(fā)，葭菼揭揭。庶姜孽孽，庶士有朅。”來表達(dá)對莊姜美滿婚姻的祝愿。

　　三、名貴事物或高貴人物的象征

　　用名貴難得之物來隱喻高貴賢能之人是《詩經(jīng)》常見的現(xiàn)象。而用魚來象征高貴或貴重的人物或事物也不例外，鯉魚、魴魚、鱒魚、鱉歷來是名貴之魚，用它們來比喻高貴的人物或貴重的人事物極為恰當(dāng)。

　　鯉魚數(shù)千年來一直為人們所喜歡，《爾雅·釋魚》篇便以鯉冠首。《陳風(fēng)·衡門》：“豈其食魚，必河之鯉。”鱉，亦為名貴的食用動物，《大雅·韓奕》在敘寫顯父設(shè)宴為韓侯餞行時，在所有的肉類食品中，獨(dú)獨(dú)只提及“炰鱉鮮魚”。《小雅·六月》是贊美宣王時代大將尹吉甫北伐獫狁勝利的詩，在這種慶功宴上，想必食物是極其豐盛精美的。但詩中描寫食物的詩只有一句“炰鱉膾鯉”，其他食物一概沒提。這里顯然是用“炰鱉膾鯉” 代表著食物的高貴與精美。

　　魴是《詩經(jīng)》中出現(xiàn)最多的魚類，在7首詩中共出現(xiàn)9次。《陳風(fēng)·衡門》：“豈其食魚，必河之魴?”《豳風(fēng)·九罭》：“九罭之魚，鱒魴。我覯之子，袞衣繡裳。”中的“鱒魴”也是這種用法。詩人用“魴”的味美名貴隱喻“公”的地位高貴，用“鱒”的極難得到隱喻見到“公”的機(jī)會難得，下文的“我覯之子，袞衣繡裳。”則正面寫出了“公”的高貴身份。

　　另外，《詩經(jīng)》中僅用單字“魚”來象征名貴事物的亦不在少數(shù)，比如《小雅·鶴鳴》以魚在淵、在渚比喻賢人或在朝或在野;《大雅·旱麓》 “鳶飛戾天，魚躍于淵”則用來比喻賢能各得其所。

　　可見，詩中用魚來比喻名貴的事物，其含義并不固定，而具有很大的靈活性，我們只能根據(jù)詩的上下文來作出判斷。這也體現(xiàn)了作為起興物的魚，所蘊(yùn)含的意義是豐富多樣的。

　　魚意象在《詩經(jīng)》中內(nèi)涵的豐富性，讓我們看到燦爛的魚文化。從遠(yuǎn)古直至今天，魚意象的象征意義仍在流傳演變?；槎Y宴席必有魚肴，元宵燈會少不了魚燈。而我們過年時吃魚，寓意“年年有余”是對富裕豐收內(nèi)涵的繼承，現(xiàn)代年畫魚蓮圖中以前就用“魚”和“蓮”分別象征男女，魚蓮圖象征男女情事，“魚水之歡”成語之意更是不言而喻。而“鯉魚躍龍門”則是說個人身份地位的上升。這一切讓我們看到《詩經(jīng)》魚文化的延續(xù)性。當(dāng)然，《詩經(jīng)》中魚的象征意義并不僅指這些，本文僅是對此進(jìn)行淺析，更深的內(nèi)涵有待更進(jìn)一步的挖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