門里人家作文1500字
我家樓上,有扇東窗。東窗之外,有一塊空地,空地的那邊,有座小樓房,小樓頂上有只三腳架,架上蓋了青瓦,有點北歐的風味。它的樓上,加蓋了兩坪大的陽臺,那個陽臺老是空洞洞的,什么都沒有擺好。除了偶爾撐著竹竿,曬些白衫青裳之外,那一家的老公公,只有早晨走到陽臺來飄揚他修長的白須而已。
我一有工夫,每喜歡引頸東望。東望那有一塊雜草,雜草疏疏落落的那邊,又端正又靜穆的風景。很少響出什么刀叉之聲,也很少聽見門鈴的聲音,鐵板大門,門雖設而常關。我看那位芳鄰,可能三四口之家,包括兩位老夫婦。
我更喜歡那一家寺廟般的清靜氣氛,但一直沒有打過交道。 有一天早上,我還在睡眼惺松的時候,依稀有喃喃溉慨的嘆氣聲響自東窗傳來。翻身起床,東望一下,那一家的大門口,吊了一個黑給色的燈籠,燈籠里有一根蠟燭明明滅滅的閃著。
除了一個燈籠之外,什么都沒有變化,但我的感覺里似有一股寒氣襲來。 昨夜,恐怕那位老人家去世了吧。常到陽臺來深深呼吸過的那位老人家去世了。這位每個早上飄揚過胡子的老人家,一向深居簡出,從來沒有看過他在街上與人倚老賣老過。
他給我的輪廓,是那么模糊,而他留給我的印象,卻那么深刻。我朝東凝望了半天,仍是冷清清,它樓上的陽臺便特別空蕩蕩了。 上了班,忙了一天,回家的時候,全身快要發軟了。進到房間,又習慣地朝望向東窗,窗外仍是一根蠟燭明滅的燈籠,見了它又記起了這位老人家的喪事來了,我又開始注意窗外的動靜。
但什么都沒變,一如昨天前天的樣子。聽不見什么咕咕咪咕的人語,也沒有嗚嗚的哭聲。又不見什么鉆來鉆去的辦事的人影兒,除了吊在大門的那陰沉沉的燭光之外,一點也看不出喪家的征兆。 半夜,我再起來東望,仍是冷凄凄的,吹來的是風,風運來的是卿卿草蟲。
但我跟這一家鄰居之間,有一切都停住了的感覺,盡管這么靠近這么熟悉,而隔得竟如此遙遠,似乎它是跨不過去的對岸。
蠟燭明滅了兩夜之后,那個燈籠不見了。我們兩家之間,就更加了一層寂寞,而且空地上的可思莫思花搖搖晃晃。我仍然朝東張望,這種偷看人家空無一物的院子的嗜好,似乎已經成癖的了。他那一家,死靜靜的,他樓上的陽臺,也空洞洞的。
我喜歡看空洞洞的陽臺,我隔了一個空地細看陽臺上所留的那位老人家的影子。這是一種聽之無聲,視之無形的姿勢,我也很害怕我的冷酷。深深鎖住了我的“門”,緊緊又關住了“門”之后。 其實我最近是一個容易感傷的人,動不動就忍不住淚眼朦朧,似乎掉了螺絲的抽水機般老在漏著水滴。
路旁偶爾聽到一支戰歌,也會含淚;當我故鄉的小弟們踢了整天的球,贏得了錦標的時候,也會流淚,人家散離了三十年之后,好容易被電臺找到了線索,終于重圓痛哭的時候,我也當然會淚汪汪的不能自已。 自從那一家出殯之后,門窗更很少開了。
那位老太太一個人在院子,偶爾曬曬衣服,紅紅綠綠的幾件衣服,迎風飄飄而已。簡直是一幅靜物畫,甚至給人似是遙遠的海濱,存在著一所伶仃的破屋那種感覺。 有個星期日,我起得較晚,又習慣地朝東張望。恰好下著毛毛細雨。
而那一家門口,來了一輛大卡車,正在搬上衣柜、書桌、沙發、飯桌、茶幾等大大小小的家具。他與我之間芳鄰關系,正要結束,盡管我倆之間沒有打過交道,數年來,我倆在巷口,只是點過幾次頭。至少在我的視界,他是我張望的靶場。 不久,那輛搬家中心的卡車,隆隆地開走了。
毛毛雨淋著胡同,更加一層安靜的感覺。我忽然惆悵起來了,后悔我為什么不早打個交道呢?為什么不去拜吊一番呢?為什么不去餞送一下呢?為什么不去幫這位老太太搬搬零碎的家具呢? 想著想著我悶得受不了,有點痛心。我就步出屋子,很想邁開闊步,沖破這個小小兒的獨院。但走到大門,我才恍然大悟,我原來豈不也是深深鎖了門么?我也是一個蜷伏其中的一個自作孤獨的人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