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店的未來-熱讀
書店就是“書+店”
當書店只靠賣書無法生存時,它還可以做什么?曾參與創辦臺灣誠品書店的廖美立,帶領她的團隊在廣州逆市而進,在高檔商場中開出了一家2000平方米的書店,方所能復制甚至超越誠品的成功嗎?廖美立說,“先不要幻想太多,把這個店做好再說。”
在廣州三聯、北京光合作用等書店相繼倒閉的風潮中,方所在廣州太古匯的開張,對所有讀書人而言,都是一個不小的意外。
方所進駐的是有“廣州商業新地標”之稱的太古匯商場,LV、HERMES等旗艦店均位于其中,方所的面積達到2000平方米。
“能夠在租金如此高的商場開一家書店,非常不容易”,廣州學而優書店總經理陳定方受邀出席了開張慶典,看到方所的開局之奢華與豪氣,她感到無比驚訝的同時,也生出了一些疑問:當民營書店普遍感到舉步維艱時,方所的加入,到底憑借的是怎樣的市場考量;當所有書店都無法抵擋整個業態的衰落時,方所又怎樣能逆市而進?
方所的開張像是一個雄心勃勃的“例外者”,闖入到了看似不容樂觀的夕陽行業,而在原誠品書店創辦人之一、方所的總策劃廖美立眼中,方所的未來,盈利已經有了保障。盡管廖美立曾和她的團隊實現了誠品的扭虧為盈而被寄予期待,但她認為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,方所才是她的新戰場。
“跳不出”的誠品
廖美立是臺灣文化界一個不容忽視的推手,她不僅見證了誠品的成長和擴張,在離開誠品后,她所創辦的“行人文化”也是屢有轟動性作品產生,最近在臺港兩地文化圈備受關注的紀錄片《在島嶼寫作》,其出品人就是廖美立。這組拍攝六位作家的紀錄片在臺灣院線上映,票房大賣。
盡管廖美立早已單飛,但她身上的誠品標簽卻是始終難以退去,那就像一段跳不出的感情。
廖美立在誠品的19年,誠品不僅實現了扭虧為盈,還相繼開出50多家分店,誠品書店的年客流量逐年遞增。她在廣州主持開辦的方所,也被認為是誠品經驗在廣州的一次復制。
在方所的店堂,柔和的暖色燈光,光潔的木制書柜和地板,書架面體貼地上傾15度,讓讀者很輕松就能看清書脊;空氣中飄散著咖啡香,耳邊流過古典樂,四周擺放著可以坐下看書的椅子,而這些,似乎都有誠品的影子。22年前,當誠品第一家店在臺北開出時,愛書人欣喜不已:終于有一家書店,可以用優雅的環境善待書和客人了,不用再擔心在書店蹭書太久被雞毛撣子趕出去。正是這種推廣閱讀、而非單純賣書的理念,讓讀書不再停留在酸腐的文人氣中,變成了一種人人都愿意參與的時尚體驗。
如今的方所也延續著這種精神。擺在架上的書,沒有不能看的,不論價錢多少,一律拆開塑料紙,讓你先睹為快;要找哪本書,店員會熟門熟路地直接帶你到架前,取下來給你看,順便分享一下讀這本書的感覺,甚至還會給你推薦一下他認為不錯的相關書籍。
廖美立在方所的籌備期間就強調,選人就跟選書一樣重要,不論是什么層級的員工。“我們挑選的店員,都是中山大學等高校的外文系、中文系畢業生。閱讀量足夠大,拿起書有發自內心的喜愛,這是我對他們最基本的要求。”
書的品質要好店要足夠親切
方所店堂里的動線設計,區域分隔,也得益于廖美立的團隊在誠品的經驗積累:從入口旁的書廊走進書店,經過高高的書柜和尖頂天花,先暢游文學與人文殿堂;穿過雜志報亭,轉一個彎,跟港臺出版的精選書目打個招呼;再轉入后書廊,兩旁是延伸無止境的書架,讓你穿梭于藝術、設計、建筑類中英文書籍的美學層次中。
和誠品書店一樣,熱銷的書籍,被推薦的新書,都擺在靠近入口。但榜單上面并沒有像大部分實體書店般全是養生、經管類的圖書。廖美立認為,“架上的書要像圖書館一樣,有深度,有主張;而平臺上的書則應該親切,即便是不讀書的人,也能引導讀者來走一走,翻翻書。一個好的書店是‘書+店’的組合,書的品位要好,但店也要足夠親切得讓人有購買欲。許多人常常是在書店稍微轉一圈就走,那不是讀者的問題,而是店的問題,你沒法刺激他的購買欲。”
方所的選書工作,是由后來跟隨到“行人文化”的、原誠品敦南店長羅玫玲負責。為了讓盡可能多的書上架,羅玫玲把每種書都只擺上一兩本,但她仍覺得不過癮:“書就該是包容而全面的。這決不是我們最精彩的選書,我覺得只放了1/3就打住了。在接下來至少半年內,經過跟讀者互動,我希望能將更有風格的選書擺上去。”而方所的官方微博上甚至傳出消息,表示要通過選書與廣州城中的高手較量一番。廣州文津閣書店老板陳曉平就曾在方所開幕之后專程到方所看看,他發現在哲學架的排列方法“居然是按費希特、黑格爾、叔本華、尼采這樣的順序排列的,非常專業”。
盡管方所在選書上很講究,但畢竟書店開在寸土寸金的地段,當哪本書長期賣不掉,會不會將它下架?羅玫玲說:“那可不一定!如果你覺得它是構成這個學科的必備書目,就不會下架。我過去工作過的小書店,有《莎士比亞的劇本》,放了兩年都沒賣。但我覺得,如果你要做戲劇,無論如何都要有莎士比亞。方所有四萬多種書,如果其中有一萬種是不怎么動的,無妨,因為你有其他的幾萬種在流動。它們也有可能拉動這一萬多種。書店的經營跟其他商店不同,它看的是一個整體的流動比。”
在羅玫玲看來,一個好的書柜,不是同一類型的書目隨便塞,而是通過將聚集在那里的資訊重新包裝,創造出新的暢銷點來。
先不要幻想太多
但是別忘了,總會有客人單純到店里抄書單,回網上買折扣書的。如何面對網絡書店的沖擊,這也是方所在成功打響品牌和聚斂人氣后直接需要解決的問題。
類似的問題,廖美立實際上在臺灣誠品也遇到過。臺灣的誠品在開了15年后,仍處于虧本狀態,甚至一度因擴張太快面臨危機。根據誠品董事長吳清友的女兒、誠品現任副董事長吳旻潔的回憶,當時吳清友找了各大股東陸續注資25億新臺幣,又把三四十家虧錢的書店一間間關閉、整理,總算找到了平衡盈利和品位的點:書店+商場。比如占地24000多平方米的誠品信義旗艦店,除了賣書之外,還經營著家具、畫廊、花店、瓷器、珠寶和餐廳。同時,誠品長期低價租下的大面積樓宇,靠文化品牌效應出租給了其他店鋪,降低了風險。
“其實誠品的24小時策略之所以成功,就是靠書店在帶動商場,書店的人潮和商場的彼此互利。百貨公司很多,每一家不是都一樣?所以你要是重新創造一個不一樣的空間,就會很受關注。把文化跟百貨成功地結合起來,這是它的關鍵點。它前面摸索得很辛苦,最后終于找到了這個點。”
靠書店吸引人氣,經營百貨的利潤來為其“輸血”,是誠品最終摸索出的模式。但廖美立覺得,這種模式沒有那么容易復制。“它當時的規模、知名度已經夠大,量變積累到了引爆點,這才支撐起了一個百貨公司的模式。假如我今天這個店只有500平方米,還會有這么多人流嗎?能引起這么大的關注嗎?”
廖美立認為方所和誠品最大的不同,在于方所沒有百貨,不設專柜,更不分租店面。“我們所有的商品都是自己獨有的。比如咖啡空間的特選咖啡豆,還有涵蓋手工藝、織品、紙品、文具、童玩的“美學生活”商品,它們都是職業買手從歐美日韓港臺直接引入,有非常久歷史的品牌和設計室作品,在廣州甚至中國內地都少見。”商品的價格也不低:一個白瓷馬克杯,用木柄接上圓潤的石把手,售價860元;一小疊枝葉形狀的便利貼,售價40元。
“書籍本來是毛利潤最低的,所以我們一開始便沒有期待太高,給它的設定是約占30%的營業額。但是,它吸引的人流能帶動其他消費,這才是最重要的。”此外,方所還增加了許多概念性的主題:比如利用服飾和紙張玩跨界:門口的例外服飾區、裝飾柱子的布料和模仿織品燒制的陶瓷陳設品,都將服飾的概念穿插在整個店里。在開幕式上,方所就用詩歌作為主題,店里包柱子的布匹上印著詩歌,咖啡空間的菜單中穿插著詩歌,每天開店時,店員們會高聲朗誦詩歌,就連員工制服上也繡著詩歌。
“我希望發掘出美的、但已經不被關注的事物,讓它們重新回到舞臺上。”廖美立期待每選定一個主題,就能將其長期、深度地挖掘下去。“開書店就像編一本雜志,我們會不斷發掘美的事物和話題,并將它帶入方所。我們不是把東西買進來陳列,而是有編輯的概念,像我們的書區門市店員,我們都打算叫做藝術編輯、文學編輯等等,這不是很美嗎?”
每個周六日,方所還會邀請各個領域的文化人來演講。開業幾天的火爆場面,讓廖美立有點受寵若驚:“我覺得來方所的,都是很時尚、漂亮的人,就連男生都打扮得非常時髦。讓方所成為時尚人士的社交場所,我覺得應該可以做到吧?辛苦了這么久,也就是為了這個。”
她并不認為方所可以復制到其他城市,也沒想過將其發展成連鎖品牌。“先不要幻想太多,把這個店做成功再說吧。”
那么,怎樣才叫成功呢?“能把二三十歲的、喜歡閱讀、關注設計創意產業的都市年輕人都吸引來。”她笑了笑說,“當然賬面上要能賺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