誰的青春里沒有一場無人知曉的遠足-文苑
那年,我17歲,初三畢業(yè),收到市師范學(xué)校的錄取通知書。
當時,中專很熱門,考上,就能分配工作,就有了所謂的鐵飯碗,簡直是人人羨慕。可是,我想讀高中上大學(xué)啊!但作為家中的長女,我必須為貧困的家庭承擔責任,便選擇了中專。這意味著,從此,我將與大學(xué)無緣。
淚,嘩嘩地流。躲在小屋里,我趴在爸爸用木棍搭成的床上,盡情地讓淚濕透了媽媽親手做的枕頭。
媽媽輕輕地敲門:“瑩,好點沒?”我沒有應(yīng)聲,媽媽也沒有說話,只聽到她在外屋搟面條的聲音。她知道,我喜歡吃。
當眼睛里沒了淚水,空白的腦子里也漸漸有了影像。忽然,一個大膽的決定,促使我打開了屋門。
我說:“我要去鄰村同學(xué)家看看。”媽媽爽快地答應(yīng)了,還給了我50塊錢。這些錢,在當時是我們家近一個月的生活費。
“不用了,我還有學(xué)校獎勵的20多塊錢呢。”媽媽沒聽我解釋,硬塞給了我。現(xiàn)在想想,是不是媽媽那時候已經(jīng)知道,我要去干什么了?可是,直到現(xiàn)在,她也沒有和我提起過這些。
是的,我對媽媽撒了謊,我是要去遠行。
我要去的地方是濟南,山東師范大學(xué),距我居住的小村足有五百里遠。
騎了自行車出門,接著把自行車放到鄰村同學(xué)家里,然后乘坐班車到縣里,我舍不得再花一分錢,步行來到火車站,買了下午5點多的票。除了剩下的40多塊錢,我什么都沒帶。坐在候車廳里,看著人來人往,我緊緊攥著票,心里忐忑不安,表面卻要故作鎮(zhèn)定。
終于等到上車。車廂里,人很少。我找到自己的位子,坐下,看著窗外,一動不動。車開動了,心,剎那間安靜下來。離開了這座城,似乎一切都與我遠離,只有大學(xué),離我越來越近,真好。
綠皮火車不緊不慢地向前開著,此刻,夕陽西下,窗外的莊稼、房屋、煙囪,都漸漸模糊了起來。偶爾還能看到一群羊,在田間小路上奔跑著,是和主人一起回家吧。我的鼻子不由得一酸,有股要哭的沖動。
此刻,爸媽肯定也剛從地里回來,即便很累,他們也肯定舍不得多花一分錢買點好吃的。而我,卻要花這么多錢,去做這樣一場無謂的遠足。我開始有點自責。但終究,逃離的心思,淹沒了我的自責,繼續(xù)期待我的遠行。
到站了,天已經(jīng)很晚,我不知道學(xué)校在哪里,也不敢亂跑,便找了一個小旅館住下。如果不吃飯,只要10元錢。這是除了車票,我唯一的花費。
第二天天剛亮,我一路走,一路問,來到了大學(xué)的門口,遠遠看著,心怦怦直跳,說不出是怕,還是激動。等有三三兩兩的學(xué)生進出的時候,我跟著進了校園。
走在寬寬的校園甬路上,踩著偶爾掉下來的落葉,摸著高大的樹木,看著來來往往的學(xué)生,我笑了。仿佛自己是其中的一員,那么美,那么幸福,全然忘記了,自己只是一個過客。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,嘹亮的軍訓(xùn)號聲響了。我看著他們,滿眼的羨慕。而我卻要走了。
一天一夜,我滴水未進,只裝下滿眼的幸福,就匆匆原路返回了。
到家后,我一口氣吃了三個饅頭。媽媽淡淡地和我說了些什么,無非是報到準備的東西之類,順便問我,在同學(xué)家還好吧?我支吾著說好。也許,媽媽心里什么都明白。
也許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經(jīng)歷,即使身未走,心也曾有過。當一場無人知曉的遠足,轟隆隆地走過青春,它既不壯烈,也不張揚,卻是每個少年都有的狂態(tài)。而這,都可以轉(zhuǎn)化為一種力量,那是對自己的拯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