賈母的月亮-社會
《紅樓夢》中有一個細節讓我記憶深刻。
中秋夜,賈母帶眾人去大觀園賞月。月上中天,皎潔如銀,賈母看得喜歡,說,如此好明月,不可不聞笛。下人馬上去安排,賈母又囑咐,音樂不可過多,要那吹笛的遠遠地吹起來就夠了。每次讀到這兒,我總是佩服賈母極具文藝范的作派,在她身上有一種小資情懷。這種文藝和浪漫,以及對美的體會,讓我自愧不如。
我們看見天上一輪美麗的圓月,大多會怎樣做呢?先想到的是拿手機拍照,再發到微信朋友圈分享。至此,“賞月”也就完成了,哪會癡癡地仰望夜空,來個“舉頭望明月,低頭思故鄉”呢?
今人往往不像古人那樣多愁善感。陸游看見風雪之中的梅花開了,十分喜愛,賦詩“何方可化身千億,一樹梅前一放翁”。他太愛梅了,不想錯過每株盛開的梅樹,那怎么辦呢?他幻想自己要是會分身術該有多好,變出千億個自己,每株盛開的梅樹下都有一個賞花的他。
這種童真浪漫的心思,總會讓我莞爾一笑。我先生也是個愛花的人,但他不愿在姹紫嫣紅的花前留影,問之為何,他說一個大老爺們在花前照什么呢。
看看人家陸老爺子,人家愛花那才叫癡心可愛。
每年第一場雪,哪里最熱鬧?朋友圈最熱鬧,各種各樣的曬雪景刷屏,讓人應接不暇。古人交通不便,更沒有照相技術,人家看場雪往往就費勁多了,但這絲毫抵擋不住任性與浪漫。
明代文人張岱住在杭州西湖,有一次回杭州連下了三天大雪,西湖游人皆無。這天天剛亮,他就穿著皮袍,劃著小船,帶著火爐去湖心亭看雪景。一路上,天、水、雪相融,白霧茫茫,僅能看到西湖長堤。本想湖心亭應該杳無人跡,不想到了那里才發現,亭下已有兩人在此煮酒賞雪。看見他來,邀他入座飲酒,一起觀雪。回來后,張岱寫了小品文《湖心亭看雪》。
最任性最風雅的,我覺著要數東晉王子猷了。他睡到半夜,發現外面下大雪。于是,他命仆人斟上酒,打開窗戶看雪,又起身徘徊,吟起左思的詩。這時,他忽然想見朋友戴逵,可戴逵在鄰縣,他就連夜出發,劃船趕往鄰縣。走了一晚才到,到戴家門前,他沒有進門又獨自返回。有人問他為什么這樣做,他說自己是乘興而去,興盡而回,為什么一定要見他呢?
如果這樣的事情放到今天,一定會被人罵作神經病。如今,我們做事講究的是效率,哪能像王子猷那樣折騰。
現代社會節奏快,我們生活的步伐也變得匆匆。在忙碌的生活里,保留賈母那樣的小文藝,像陸游張岱那樣熱愛自然萬物,也許世界會變得更細膩,富有詩情畫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