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沉默的人-成長
學生當中總會有三分之一的人木訥寡言,直到學期結束,都難找到自然又恰當的機會和他們交流。教室前后各有一扇門,通常,老師的活動區域多在前門,總有學生一聽到下課鈴,立即悶頭收拾,快速從后門離開。
我們討論時事新聞,討論好萊塢的模式化,討論《瘋狂的石頭》,討論失去活力的成語,學生中并不缺少愿意表達個人觀點的,而同在一間教室里,始終都有沉寂著的那部分學生,像擺放在教室后面的一些道具。
我非常不喜歡濫用教師的權威,強硬地要求學生必須做什么,這樣,我也很難接觸到他們中間的每一個。在孤寂寡言的人群中,會有幾個女學生處于最邊緣,她們習慣了默默溜進教室,默默埋頭在后排角落里,交作業的時候,把自己的那頁紙反扣著,混夾到別人的作業中間。
和那些興沖沖的、野心勃勃的、或者心懷挑釁的男生相比,除了穿著打扮的不同,把那幾個沉默的女學生放在19世紀30年代的課堂上,怕一點都不會顯出突兀。我常感覺到大學里的男生普遍更愿意貼近外面那個社會,而女學生們無論活潑的、沉默的,多少透出純粹潔凈,特別是剛入校不久的新生,普遍有點“犯傻”的理想主義。我更愿意相信它源于女人的某種基因殘留。別看她們沉默,那并不代表她們內心寒冷。曾經有個女生在下課后,快速經過講臺放下一張紙條,還沒來得及看清她的模樣,人就飛一樣出去了。紙條上寫著:老師,你不能總是講評寫得好的作業,不太好的作業也應該講評。自從她提醒后,我盡量講評更多人的作業,盡量不區別對待好的和不好的。同時,我在找遞紙條的人,發現她恰恰是平時最沉默學生中的一個。
學期快結束時,夜里連續收到一個陌生手機號碼發來的七條短信息,其中有這樣的段落:“老師,我是××,不知道您是否對得上號……我的媽媽是個簡單的人,沒多少文化,沒工夫也沒能力思考抽象的東西,當我對她說我不想讀書了、我很茫然時,她只會說:‘你不懂事。你知道嗎,孩子,只有讀書才有出息。’這些我都懂,我不想聽。平時,我很少往家里打電話,因為每次她要說什么我都能預測到。在她看來,我只要健康地存在著就行。當然,我很愛她,從沒抱怨過她,只是無法和她親近。我常常想找個人聽我說話,可又找不到我愿意傾訴的人……”
很難想到,這個在我印象里有點面目不清的學生,心里藏著這么多細膩又急于表達的感受。